2月初澎湃新聞披露了的駭人大案“未冷藏的數億元疫苗流入多省”引起了民眾的廣泛關注。山東一個原本在醫院藥劑科當科長的龐某，下海后非法經營人用疫苗，涉案價值5.7億，流入18省。而她經手的疫苗，全部未經冷藏而予銷售。

　　疫苗雖正規，但存儲不正規，風險確實存在

　　據警方披露的案情，龐某自2010年起，非法購進25種兒童、成人用疫苗，未經冷鏈存儲，就行銷18個省份。之所以說“非法購進”，因為龐某沒有進行疫苗經營的資質。雖然這些數量龐大的疫苗，都是從正規廠商或其醫藥代表處購得，但不代表這些疫苗就沒有風險。

　　最大的風險，來自控溫。因為疫苗是一種脆弱的生物制品，對溫度敏感，存儲要在冷庫、運輸要靠專用冷藏車。除極個別種類的疫苗需要在零下20℃的低溫冷庫中存放外，一般的疫苗，需存放在2℃到8℃的常溫冷庫中。

　　那我們來看看龐某是如何存儲疫苗的。在警方抓捕龐某的當天，下了雨，有點冷，但她囤放疫苗的倉庫內，室溫也有14℃。這些疫苗，就這樣靜靜地堆在倉庫里，無冷庫、無冰塊。

　　其實，每種疫苗，都有一個在非冷藏環境下保證質量的時間極限。幾乎每種疫苗在出廠前，也要做一個熱穩定性試驗。這樣做，是考慮到在某些情況下，疫苗不得已暴露在自然環境時，也能保證一個有效性。但是請注意，這僅僅是“不得已”“短暫”地暴露。而不是像龐某這樣，長時間的讓疫苗處在室溫環境中。這樣做的最大后果，正如北大專家所言，可能會造成“無效免疫”。而無效免疫的最大后果，是死人，雖然概率很低。比如被狗咬了后，感染了狂犬病毒（低概率事件），又恰好打了失效的狂犬疫苗（低概率事件），然后只能死了。除了“無效免疫”外，其他風險目前不好清晰判斷。綜合各類專家觀點，可以得出的結論是，其他風險目前看來比較小。

　　“二類疫苗”地下銷售產業鏈龐大

　　國內的人用疫苗分為兩種。一種是免費、強制的，叫第一類疫苗；一種是收費、自愿的，叫第二類疫苗。

　　一類疫苗主要由國企壟斷，個人無法倒賣。二類疫苗向市場開放，自由競爭。形成地下銷售產業鏈的，是第二類疫苗。有些人好奇，這次涉事疫苗都是正規廠家生產的，為什么要經過疫苗販子過一手？這個問題并不復雜，因為疫苗販子有渠道。龐某在下海前，曾是山東一醫院的藥劑科科長，方方面面的有些人脈。在這條二類疫苗地下銷售產業鏈中，有龐某這樣的疫苗販子，有疫苗制造企業，有醫藥代表，有各地疾控中心官員，這些人都能從中分得一杯羹。

　　為什么其中會牽扯到官員？雖說二類疫苗“面向市場”，但考慮到均衡利益，在多數地區采取了一種折中的模式，即以縣（區）級疾控中心為中轉站，二類疫苗的來源，一部分從上級疾控機構進，一部分自己購買。

　　這里就有了運作空間，來看一個案例。邱志遠，原來是揭陽市疾控中心免疫規劃科科長，他利用職務便利，插手揭陽市二類疫苗買賣業務，通過私人渠道替揭陽下屬4縣，購買二類疫苗，然后再高價售給基層衛生院。

　　市一級如此，省一級的情況呢？著名記者王克勤，曾潛伏半年，寫成《山西疫苗亂象調查》一文，轟動全國。盡管這篇報道至今存在一些爭議，山西有關部門也出面抗辯過好幾次，但有一點是清楚的：在山西二級疫苗市場，存在嚴重的官商勾結現象。

　　那么，再回到龐某這起驚天大案，有兩點需要追問。

　　其一，既然龐某沒有任何資質，涉案的所有疫苗制造商，為什么會把疫苗賣給她？其二，既然龐某沒有任何資質，向她購買疫苗的各類醫療機構，全都不知情？比如廣東省疾控中心就聲明，沒向任何無資質企業或個人采購任何疫苗，那么其他省呢？

　　此案暴露出的法律松懈、監管漏洞已無需多言

　　龐某疫苗案，之所以讓人出離憤怒，有兩個最關鍵的原因。首先是時間跨度長達5年，居然瞞天過海。警方估算，涉案疫苗恐有200萬支，但具體數量已經無法統計。

　　那么，是不是要把這200萬支疫苗的使用對象全部找到，然后重新給他們注射合格疫苗呢？這個工作量從現實角度來看，不可能完成，只能作罷。

　　其次，龐某是慣犯。在2009年，她就因為卷入非法經營人用二類疫苗案件，而被判3緩5。正是在緩刑期間，她又重操舊業，制造了這起驚天大案。現在看來，這個緩刑是不是起到了縱容她繼續犯罪的效果？

　　更可怕的是，這種縱容可能還在繼續。請注意，龐某和其女兒，已經被移送檢察院起訴，移送的罪名是涉嫌非法經營罪。有醫療律師指出，她們的行為所涉嫌的罪名，不僅僅是非法經營罪，而應包括量刑更重的銷售假藥罪、銷售劣藥罪。

　　再來看監管漏洞。監管有漏洞，除了監管體系自身就是這類行為的受益者外，和行政體制的設計有很大關系。根據2005年頒布的《疫苗流通和預防接種管理條例》，負責疫苗監管的是食藥監局，負責疫苗采購的是疾控中心（疾控中心的主管單位是各地衛計委）。

　　但是，地方食藥監局比主管疾控中心的地方衛計委要低半級。在國內的政府部門內，下級要去監督上級，可能性微乎其微。據財新網披露，一位曾在地方食藥監局工作的官員表示：“讓我們管衛計委，根本管不了。下級怎么管上級？”

　　然而危害最大的，還不是事件本身

　　中國人恐懼疫苗。最近這幾年，持續發生了一些嬰幼兒注射疫苗后死亡的案例。這些個案，并不能推導出“注射疫苗導致孩子死亡”這個結論。有一種可能是，注射疫苗在前，死亡在后，兩者卻被以因果關系聯系起來。但是，在這類新聞的跟帖里，最熱門的往往是“疫苗本身就是病毒，能不打就不打！”

　　疫苗，該打還是得打！疫苗能不打就不打，是極大的誤區。從總體來看，注射疫苗非常必要，而且非常安全。這兩個“非常”，沒有一點夸張的成分。怎么說國人才能相信呢？一句話就夠了：這是世衛組織強烈推薦，各國強力推行的政策。

　　但是，遇到這次事件，所有的科普工作都可能會灰飛煙滅。一句“疫苗安全”不等于“中國疫苗安全”，就讓人啞口無言。在朋友圈里，看見很多年輕的母親，在為要不要給孩子打疫苗而糾結。這就是這起事件，造成的最大的次生災害。

　　結語：昨天夜里，食藥監總局發布消息，責成山東食藥監局把這批疫苗的流向查清楚。作為彌補措施，查清去向算是第一步要做的。后續的追蹤和處理，更為關鍵。